奔跑的楠子：今年过年不回家

今年是我过年不回家的第三年，因为我已经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家了。承载了我童年记忆的房子住进了陌生人，我的也都有不可抗力不能回家乡。家乡既没有属于我的避风港，也没有我牵挂的人，我找不到回去的意义。       前段时间不是流行晒18岁的照片吗？我想参加但没有照片可晒，因为在我18岁的时候，手机拍照还没有普及，而所有的纸质照片都找不回来了。去年春节妈妈抽泣地对我说，那些人闯入我们家，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大姨和阿姨搬了好久才把东西搬到舅舅家里去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家了。我抱住她对她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今年过年气氛特别浓，公司里早早地就开始排练年会舞蹈了，小伙伴们也早早地开始请假和抢车票，我的工作待办事项里有一项是为客户拍拜年视频。看着镜头里一声声热情洋溢的“新年”，我特别高兴，你看，好多人祝我新年快乐耶。       可我最想的还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青春期时觉得这样过年特俗气，非得拉着同学去网吧开几把黑这个年才算完整。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所期盼的并不是游戏里的春节装备，而是离开虚拟世界后回到家有爸爸放的过年鞭炮，妈妈准备的新衣服。特别怀念，一家人吃完饭，一起去江边放小火炮的时光，冲天炮、蝴蝶炮、甩炮、旋风陀螺炮……小小的我拿着爸爸的烟头，跑过去点一下赶紧跑回爸爸妈妈的怀抱，捂着耳朵看炮炸成一朵朵小烟花。       说来也奇怪，以前总想逃离的家真的没有了却异常想拥有。为什么别的小伙伴过年都回家我却不能回家？好想体验一把春运抢车票的惊心动魄。好想在领导把一堆过年工作任务安排给我时，我也可以压抑着一脸无奈地说“我过年要回家陪爸妈耶”。       妈妈那边的亲戚说是爸爸借了高利贷还不上了，因为他背着妈妈还有另外一个女人，还生了另外一个女儿，那个女儿比我大两岁，长得和我爸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爸爸那边的亲戚说是妈妈背叛了爸爸，这些年爸爸都把钱花在我们娘俩身上了，害他走投无路破产卖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第一次听时真是一脸懵逼，现在已经淡然了，人性就是如此吧，所谓的亲戚也只不过是另一种社会关系罢了，你弱小就活该被欺骗，你拖累了人家，人家当然会嫌弃你。       为什么过年不能回家，我问过，但一直都没有答案。爸爸妈妈真的有很多难言之隐，他们选择了自己承担，不管我怎么问都不告诉我，每每提起，妈妈只是止不住地落泪，爸爸只是沉默。       是因为我是女儿吗？妈妈总说，“你现在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求你为家里分担。”爸爸说，“爸爸还年轻呢，还能赚钱，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可别人的爸爸妈妈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吗？我的爸爸妈妈只要求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时常会想起5岁那年的一个中午，我和表弟头对脚的倒着在一张床上午睡，爸爸在门口看着我们，特别落寞的样子。妈妈说，我被推出产房的时候，爸爸的脸色很难看。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是儿子的话，会不会就能激起年轻的爸爸的斗志，他就不会把大多数的业余时间花在麻将上。因为，女儿是要嫁人的嘛，又不需要给女儿准备新婚房子。       但我又很矛盾，因为我能真切地感受到父母的爱与保护。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我因为物理化学课怎么听都听不懂，所以有一阵子我很厌学，每天上学都是行尸走肉般。有一天放学回家，爸爸来到我的房间，跟我说“你不想去大学里看看吗？虽然我从没有上过大学，但听别人说那里真的很不错，还有社团。就像前阵子播的《恰同学少年》那样，你会遇到毛润之、蔡和森、萧子升那样的同学。高考结束后你的同学都去读大学了，就你没去上会不会很遗憾？我很遗憾，因为我当年成绩不错，因为上山下乡的政策原因才失去了机会。但现在你有机会上大学，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我也记得叛逆期的时候我不理妈妈，我还和同桌打了个赌，看谁跟妈妈冷战的天数最长。那个时候妈妈要上夜班经常看不到我，她每次回家都会在我的书桌上放一袋零食和一封信，我就这样靠信件和看不见的妈妈对话。有一次我看到她的房间里有一张票和一本书，书名是《告诉孩子，你真棒》，作者是卢勤。后来我知道卢勤是一个搞心理学的知心姐姐。你知道，在那个年代，在我家乡那个小城镇，能花钱去听这样一场讲座的妈妈，是很少见的。我所不理解的妈妈，在用她能接触到的方式，努力地想要了解我，与我对话。       我还记得那一年的圣诞节，早晨我醒来，看到一个巨大的圣诞老人玩偶，我的床头袜子里塞满了糖果。那一年，我已经14岁了，我当然知道世界上是没有圣诞老人的，但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被宠溺的幸福，我的圣诞老人就是我的爸妈。他们还一起写了一张圣诞贺卡，好可惜，现在已经不在了，早知道我就收拾一些珍贵的物件再走了。不过，那一天的感觉都留在了我的回忆里。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当你受到对方的伤害时，你会瞬间否认他过往对你所有的好。而当他对你好时，你又会瞬间忘记他所有的不好。而人与人的感情，要在时间的长河里细细回忆，才能慢慢接触到对方的真心。       今年过年我会独自去日本旅行，因为我喜欢动漫，很早就想去看一看了。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我原本想和爸爸或妈妈一起去，但他们都不愿意，他们说让我照顾好自己，希望我玩得一些。我想爸爸妈妈也希望我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我想，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好好提升自己，好好生活，让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因为我今天能有相对自由的生活环境，是他们忍受了很多的闲言碎语，质疑挣扎而来的。虽然我们的房子已经没有了，我们的家乡已经回不去了，但他们用爱在我的心里搭建了一个永恒的避风港，在我遇到挫折时，心里的避风港就会出现，我只需要闭上眼睛回忆过往。       今年过年不回家，因为我已经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家了，但我心里的家从来没有坍塌过。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接过重任，在他们的心里搭建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