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亲死别

重读《祭十二郎文》是在表妹过世之后，韩愈的悲痛，我想只有经历了亲人的生死才能领悟。对于这篇祭文，以前只是高中试卷上的几道必考题，还犹记当年老师立于讲台极致地阐述韩愈失亲的悲痛欲绝。不管谚语如何煽情，在鸟瞰人生的当时，没法流露失群孤孑的感慨万千。如今，自己有了同样的境遇，不免深有同感。韩愈与十二郎虽未叔侄关系，却情同手足，同日而栖，同榻而眠，所谓二者间形影不离。可惜，年岁潘增，相隔两地，不见与再见始终逃不过沧桑。本以为在相逢必是双手拱酒相劝，坐客盘飨，言语手足皆是兄弟情深。竟不然，时隔多年，韩愈风声入耳的却是十二郎别离于世的消息。二人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韩愈只能哭吟：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我读来已觉泪溢于眶，那种失亲的痛楚，足以叫人哭天抢地。都说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这竟是谁说的呢？
生前的所有疼爱酸痛在亡死前不过无病呻吟，情绪源于生，情感流于死。生人与死人间的沟壑无法越俎，至亲的撒手人间，留与在世亲人的痛远抵过生前相互的相敬相亲。那种痛，叫在世人无以言表。每每忆起离世的至亲，是怀念，是揪心。那种恍然亲人不在的真实才叫人不敢缅怀。小时候，不懂年岁，只晓一碗饭添一岁，现在明白了，岁月和时间投射在人的年纪增长上。年纪大了，背负的别离也更多。每年只能惋惜故友亲人匆匆相逢后又是遥遥无期的别离，随时会眼睁睁泪送至亲入土，牢记坟墓的数量与地址，以及那三角土堆的形状，好来年清明节气，泪洒于此。每每祭奠亲人的坟墓，忆起亲人，再多的回忆最终只会看清坟上的几株松枝绿草，坟前几支香火碎渣。好像几十年相处的欢闹都只徒留与厅堂端正的黑白照，明明目睹相片上的人清鲜笑眼，再看却也再次肯定他们归于尘土，相隔生死。
如今年岁的增长，我倒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容颜青春年老衰华，始终一副皮囊，磨不过时间刀。反倒是心里时时为亲人的生死担惊受怕，怕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能抚以尽哀。然而，为亲人下棺临穴不可避免，只道现在时常留候亲人，安享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