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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浓密的情感(2)

2023-05-13 来源:文库网
在那样一个矿区,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行业危险,每个人都知道明天不知道在哪里,所以人们学会一件事情叫互助。村子里如果刮台风,屋顶被掀掉,第一个被修的肯定是寡妇家,因为大家都去帮忙。虽然矿区的生活很辛苦,但大家会珍惜人跟人之间的情感。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每次看都很感动,我觉得我们那个村庄基本上就是一个很穷却非常完美的社会的缩影。在那个村庄,男人不是阿伯,就是叔叔、阿公,女人不是阿姨,就是姑姑、阿嬷。
小孩子端一碗饭,就可以吃遍全村,但是同样,你只要做错一件事,就会被打三次。有一天我只是在路上转弯处小便,伯伯过来,看到就一推我,说:“你怎么在路上小便,女生如果看到多难看!”我那时候只是小学二三年级而已,当时就被打了一次。时隔半年,有一天那个阿伯跟我爸爸在树下聊天,看我走过去忽然间想起来了,说:“这个小孩有一次在路边小便,我打过他一次。”我爸爸就说“过来”,然后啪啪啪,又打一次。一年之后,一次他太太去洗衣服,碰到我妈妈,她突然间又想到了:“我听我先生说,有一天那个谁啊就在路边小便,我先生打过他。”回来我妈妈二话不说,竹竿一拿就啪啪啪地打。

最浓密的情感


那是一个生命共同体——你的丧事,大家是真心地悲伤着;你的喜事,大家真心地替你开心。年轻的时候,人跟人之间是这样一种情感,就会期待走到哪里都遇见这样的人,希望你所处的社会就是这样的社会。可在城市却不是,在台北,人跟人对面不认识,楼上楼下不认识。那种防备、不信任,很诡异,我无法理解这样的社会。
1975年,我们那个村子被取消,现在回去时荒草漫漫,但是村落的人都还互相联络,婚丧嫁娶都还参加。以前村子里有丧事都会自动编组,年轻的人会看棺木,老人家去山上找墓地,会写字的人去写悼词。像我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能做,就去端菜,旁边有个号,31、32,就是说我负责给第31桌和32桌端菜。现在慢慢老了,我开始做证婚人。
这个村子消失36年了,我父亲去世是1989年,他是矿工,矽肺,五十几岁生病,六十几岁受不了,自杀了。那一天我弟弟先回去照顾妈妈,我在那边处理后事、应付警察,因为是非自然死亡。我回到村里差不多晚上10点多,狂风暴雨,我弟弟回去时已经通知了叔叔伯伯。我晚上10点钟送爸爸的遗体进门的时候,所有叔叔伯伯已经在那边跪下来——他们来自各地。
第二天治丧的时候,我弟弟说爸爸曾在夜里讲,他的丧事即便是半夜通知他的朋友,他也自信他的朋友都会来。我爸爸还交代扛棺木这件事,叔叔伯伯都老了,都有矽肺,所以我们要雇人来扛。我有个叔叔就说,这种事情你不要烦了。

最浓密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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