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后事(2)

    就这样在一记记巴掌的疼痛中，一整个屋子的人都在哭…有的人哭自己，有的人哭回忆，有的人哭遗憾，也有人在哭命运吧。毕竟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毕竟我们昨日还在一起有说有笑…老人家祥和的笑容，让我们忘记了多陪着她坐一会儿，再多坐一会儿陪她聊聊天，再聊一会儿让她更开心。如果老人家当时没有那么快乐，如果有一点儿疼痛呻吟，有一点儿不舒服，哪怕是有一点儿的矫情了，我们或许会停下自己所谓忙的不得了的脚步，问您一声：“妈，您哪里不舒服吗？”，“奶奶，要喝水吗？”，“妈，您不舒服的话，就送您上医院吧？”……您没有说，我们也没有问。
    哭了哭，时间也慢慢的走起来了，原以为大家都会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时间也会停在那一刻，给每个人足够的时间去尽一尽哀思，可是…什么都没有。死亡是无情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会例外，亦是无情的。
    接下来的一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钟头、一早上、一天、两天……头七，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了变化。我可能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没有了身嘶力竭的哭声，只有泪水默默的滑落，讽刺般的只在证明我在哭。第二个小时，我没有串串滑落的眼泪，只有眼泪花子在眼睛里打转，逗趣的小鬼问我：“这么快就不哭了？”，脸上残留的泪痕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已。第三个小时，我居然开始和周围人交谈；第四个小时，我在屋子里忙活着干活儿；第五个小时，我又坐在饭桌上，若无其事的与人谈天说地，吃饭。慢慢的，慢慢的……我可能就变成了昨天的那个我，前天的那个我，那个没有经历过早上这件生死大事之前的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变成了这样？在我哭天哭地哭奶奶的时候，我觉得大家都应该悲伤，应该悲伤很久。当时我恨那些面对死亡，太过坦然的人们，像世间的一切儿女情长都与他无关一般。他们的坦然，对我来说是冷漠的，很没有人情，很残酷的。一个人走过她的一生，会和很多人有很多种交集，又怎么会和他没有呢？他又为什么这般冷漠呢？
    不过，我也很怕那种太过柔情，哀哭不停的…我怕他们会让老人留恋于人间，已不属于她的这个世间，不能安心的去天堂。天堂这门，什么时候开，活在人间的人们又怎么能知道呢？在人间，连回家的末班车都不能让错过的世道，在天上，怎么可以错过天堂开门的时间呢？
    现在想想，我又算什么呢？我恨，我怕…可又关他们什么事儿呢！我们经历的事情不一样，我们走过的路，发生过的故事，带给老人家的爱与安慰又都不一样。她把前半生的爱都给了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又把她余生的一切给了她孩子的孩子……他们和我，得到过的爱都不一样，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每个人的哭法呢？何况，我也只是哭了哭，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而已……
    人真的很奇怪，活着的时候，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有关，财富，金钱，地位，名誉…想放开都难。可是，最后又带走了什么？一切不都是她的身后事了吗？说句实话，除了留给每个人一些零散的回忆以外，真的没有什么。或许留下了钱，留下了物，可是这些东西都停留了吗？应该没有。因为连回忆都不是能停留的，该忘忘，该记记，即使记得，没有一个好的背景，你也不会主动去掀开回忆的面纱。回忆也不过是回忆，就是一张张凝固的照片，而照片也就是一张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