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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昼浮生(2)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每一次我都安慰自己,姑娘,你看,他还是爱你的,他是养育你长大的父亲,千般不好,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他也不容易。这回,我以为自己会真的恨他,对他彻底绝望,再也不心软,不原谅。可是,当第二天妈妈电话里说父亲昨晚有心事没睡好,想起他现在身体也不好,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我还是那么轻易的,就不忍心了,于是发了短信过去,说,我不怪他,让他也别想了。越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越让人珍惜渴望。那些单亲的,父母离异的,没有父母的,他们一定最渴望拥有家庭和家人,可是,身在其中,方知其味,于我而言,很多时候,我真的宁愿自己是一个人,没有家庭,没有家人。十几年如一日困在如履薄冰的亲情里,心口伤口反复的结疤了又复发,没经历其中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和困顿。爱不了,恨不得。一次次妥协,一次次回到原境受相似的伤害,可是不会有人懂你的绝望和疼。
就好像你捧着一块寒冰,很多人都说那冰很漂亮,可是不能站在阳光下,冰寒入骨,其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有多冷,多疼。他们只是以为你很幸福,一旦你皱皱眉说冷,就会有很多人站出来指责你矫情。其实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胃很疼,前一天哭过两场的眼睛也很疼,可是我已经不再怎么怨父亲。心很累,一次又一次,疲倦了,习惯了,也没力气了。我终究心硬不起来,而他终究是我的父亲。这种以爱的名义横行直撞的伤害,一日我还活着,就只能承受。除了妥协,别无他法。一直很想为自己写些什么,就像纪传一样,以文字为铭为自己寂如死水的生命留下些许浅波起伏,可是一直没有动笔,一直一直的被颓散占据昼夜晨晚,然后,时光梭影,光阴疾行,就已经到了现在。我想起四岁那年弟弟出生时我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外水泥砌的栏台上,那天日光刺目,天气很好。我想起五岁以前我常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我在平垄的田野里跑着,一个人一直不停地跑,身后一个粗黑的中年男人捏着只葫芦紧紧追着。

幻昼浮生


我一边跑一边的回头看,每一次回头眸里都会撞见那个人狞笑的脸,可是一切都没有声音,那人的笑,我的恐惧,都诡异的如同无声的黑白影片,我恐惧,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梦境的最后,每次当我逃到田野深处一架结满葫芦的藤架下时父亲都会突然出现,藤架旁有座篱笆围栏的小院子,父亲堵在院子门口拦着我,身后那人很快地追来,一步步举着葫芦逼近,然后在那个人狰狞的笑里我从梦中醒来。后来,慢慢长大,我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梦,可是也一直不能忘记。表妹很小的时候就到了我家里和我一起长大。我记得六岁那年一个亲戚家的小表姑转学到我们学校,她那时候好像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中午常常在我家吃饭,明明当初表妹刚被姑姑带来托人照顾的时候他们那些人都躲得很远,可是表妹一点点长大,姑姑状况好转,她却以一副所谓正义善良的姿态,在我家里很乖巧,到了学校之后煽动着我的同学和她的同学们孤立我,经常带着那些人对我指指点点。
那时候教室门口有一张水泥砌的乒乓球桌,她常常会和很多人站在球桌旁指着我说很多难听的话,骂我,甚至骂我的妈妈。她们集在那里,很多的一群人,我一个人站在操场的边缘,头顶是满满的日光,光线白灼刺目,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刺满我的心口。七岁那年体育课上意外骨折,我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妈妈在医院守着照顾我,每次父亲去医院都会在病房大吵大闹咒骂妈妈,甚至动手。我站在病房外面,走廊里,院子里,满是看热闹的病人和护士,他们听着病房里的动静,用怜悯的神情看我。明明很多人,很多道叹息和热闹,可是记忆里院子和走廊空荡荡的,除了那些人漠视的怜悯,就只有我一个人,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像僵硬的木雕石刻。住院的时候每天挂很多吊瓶,两条手臂上密密匝匝积满细小针眼,出院的时候像是吹胀的气球般,我变得很胖。然后之后的很多很多年,我生活在同龄人甚至是大人们的嘲讽里,她们用难听的话讥讽我,用异样的目光在我身上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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