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阴影(2)

海底有很多巨大凌乱的藻类，深黑色或者浅灰色的枝桠伸展在轻微朦胧的海水中。覆盖满视线。我记得我的哥哥总是变幻出无数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围绕在我们身边，然后我们两个走在里面。偶尔有离群的花纹整齐漂亮的小鱼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哥哥总是会握住它的尾巴。看它睁着又荒凉又无助的眼睛拼命挣脱。每当这时，我就会从哥哥的手指缝隙里抢过小鱼。消失掉身体然后出现在有大把珊瑚的地方放掉它。我喜欢看见那些被束缚的小鱼自由自在游泳的画面。又美好又幸福。我印象里最快乐的场景是每年新年的时候，宫殿里燃烧千年的鱼油蜡烛。这种火焰是不会被淹没掉的。我记得火红火红的光线照满宫殿宽敞的大厅记得我的父王母后还有我的哥哥海冰的明媚笑容。记得冒泡的水晶墙壁和玻璃橱窗。记得无边无际的海水中漂浮的盛放的花朵，一大束一大束的随水流走动。还有很多很多华丽舞蹈的鱼群，整齐的排列在透明的海水中。
漂亮而且干净的水母，优雅的游来游去。我喜欢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面，站在哥哥的背后，安静的观望那些热闹快乐的人鱼族的子民。他们用海水幻化出各种各样坚硬的冰塑形状，或者操纵海水在高高的看不见尽头的水面一圈圈的旋转。微弱的水波轻轻的在脸上跌碎掉消失不见。我记得年老和蔼的父王总是站立在宫殿最高的地方，微笑的看着那些快乐的精灵。然后蜷曲右手的小指，高高的水面上会突然炸裂开水花。没有边际的蔓延。如同上升到天空尽头然后渐次冷掉的烟火。我喜欢人鱼族的子民臣服在父王脚下单膝跪立。喜欢他们整齐而且幸福的呼喊，王。我知道，我的哥哥，伟岸挺拔瞳仁漂亮的哥哥。总有一天，也会象父王那样。保护人鱼族的安危。不被飞鸟族侵入。在遥远的冰海外面。一直居住着整天整夜飞行的飞鸟族。他们有哗啦啦掉落白色羽毛的翅膀和尖锐寒冷的眼睛。有神秘诡异的幻术，那些幻术可以在我们离开海水的同时瞬间死亡。

所以，我们一直在没有清澈阳光的海底被动的生活。看不见棉白色的云朵和天空。看不见参天挺拔的树木和裸露的山顶。在我的心里。一直想走到冰海的边缘，仰头看看阳光和云层。即便很短的一段时间。然而我的父王告诉我，飞鸟族已经在外面布满了结界。人鱼族的男人见到阳光会一点点的腐烂消失，而女人会被飞鸟族的子民束缚住，永远不能回来。没有自由。我记得父王脸上当时的表情，冰冷尖锐如同深沉的水面。后来。我的哥哥成为了人鱼族的王。我记得他一个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宫殿顶部，疯狂流淌的水流穿越过他银白色的长发和巨大飘逸的风衣。我突然觉得那个一半忧伤一半快乐的哥哥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陪我看游鱼舞蹈看水流飘荡的男孩子了。再也不会有大段大段的时间陪在我的身边。因为，他不再只是我的哥哥，他也是人鱼族的王。海冰。我开始变得寂寞和忧伤。经常一个人窝在阴暗的珊瑚丛深处一边流眼泪一边回忆时光。
我想起哥哥明媚清澈而又轻微忧伤的笑容，想起他漂亮仿佛有花朵开放的眼睛。心里面像被狠狠揪起来一样疼痛。然后一个人在海水中游泳，暗无天日。有的时候，在凌晨看见很微弱很微弱的天光渗透下来。我真的好想游到水面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想起父王说的人鱼族的女人会被束缚，失去自由。我又开始难过。心尖莫名其妙的寒冷。如同大雪弥漫覆盖。终于有一天。我偷偷的离开了冰海，离开了温暖柔软的水流。我看到在地面上安静行走的人群，漆黑明亮的瞳仁和黑色的头发。我看到在风中摇晃的树木，枝桠在空气中寂寞的伸展，我看见花白花白的云朵天空。也看见了在高高的天顶仓皇飞翔的鸟群。他们的眼睛尖锐而且锋利，翅膀苍劲有力。我看见他们诡异的笑容以及突然俯冲下来的身体，离我越来越近。我仿佛看见我的生命尽头大雪满地，无边无际的坠落。当我被束缚在飞鸟编织的网里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