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忆（续）(2)

惠儿的离去，不仅带走了彼此的欢声笑语，也带走了彼此的恩爱甜蜜。“落花如梦凄迷，麝香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如今的一切浮华，看在纳兰眼里，都只不过是，为那场无法企及的梦做祭奠而已。那一地的落红，可是他胸口撕裂的心？不然又怎会如此的薄凉凄迷？那黯淡的夕阳，可是在伤感爱情的破碎？不然又怎会驻足于惠儿的小苑，无语，无绪？
多想把销魂蚀骨的相思，尘封在心底，可它却冻僵了那颗本就薄凉的心；多想把曾经的温暖散入过往的风里，可它却让那隐忍的泪水蓦然决堤；多想把关于过去的一切，都揣放衣袖，不去看，不去想，可它却在思想所及之处，种遍忧伤。“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不知何时，清寒的月色已悄然铺洒下来，那叠放着红笺的书案上，还存留着写给惠儿的相思密语，可为何，那明明清晰如初的字迹，却怎样都看不清楚？多么希望，眼中的泪水可以化作窗前的一缕月光，可换来的，为何总是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和不尽的离殇？
也许是命运的垂怜，也许是他们的缘分未尽，就在纳兰承受着濒临崩溃的绞痛时，皇帝竟法外开恩，准许他们私下见一面。而对于这道旨意，民间流传着很多说法。有人说，皇帝是深知他们的感情，对于选惠儿入宫，他始终存有愧疚；也有人说，皇帝虽然宠爱惠儿，却始终走不进她的心，这次开恩，实则是要斩断他们之间的情意；亦有人说，惠儿因太过思念纳兰，身体日渐消弱，皇帝无奈，只得准许她与纳兰见上一面。然，皇帝究竟为何下这道旨意，谁也无法给出个确切答案，因为历史的真相，早已在岁月的风尘中悄然散落，无处打捞。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在这个透着清寒的月夜里，两个深爱的人儿终于得以相见。纵然时间很有限，但比起那苦苦的相思，比起那苍白而又漫长的日子，已然是莫大的恩赐。两人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紧紧地相偎着彼此。即便是片刻的拥有，也是值得的。也许，时光可以倒置，当初徘徊在家族命运与这份真爱中的纳兰，会改变自己的选择也未可知。我们总是这般，在能够拥有时，不知珍惜，直至失去，才追悔莫及。只是世间，从来没有如果，时光，也无法倒置。
“自古青绳白璧，天已早安排就。”其实，纳兰是真的后悔了，他不该选择沉默，不该选择承受那些冰冷沉重的责任，不该眼睁睁地看着惠儿入宫。他应该维护他们的爱情，他应该带着惠儿远离是非，过一种只属于他们的简单生活，即便倾尽所有。然而此刻，一切都已成为定局，一切都已回不去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就在纳兰几近绝望时，他蓦然看清了，也彻悟了。其实，缘起缘灭，上天早有安排，有些人，有些事，即便倾尽所有，该错过，也终会错过。他和惠儿，也许真的是缘尽了。
自宫中一别，纳兰决定尘封对惠儿的爱，不论何时，都不再轻易开启。因为他知，当一切都无力改变时，任何挣扎，都只会害人害己。只是他不知，深宫中的惠儿，始终无法做到他那般洒脱，她从未将他搁置，一刻都不曾。甚至在纳兰死去的半月后，她也无声无息的随他而去，因为她还记得，彼此携手一生的誓言，还记得那三生石畔的等候。倘若真有来世，我相信，他们定会再续前缘，而那时，谁也无法将他们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