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库网
首页 > 情感

继母,我的娘(2)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母亲进城入院的时候,年夜的小城已经灯火辉煌,处处燃放鞭炮,礼花蓊郁。没想到,年轻时爱乔装来小城赶街的母亲,十年后竟以这样躺着的姿势再次入城,她的眼前除了漆黑,还是漆黑,没能看到她日守夜梦着的这座幽城,也没能看见她儿子工作的地方……母亲住院治疗的整个期间,不管白天黑夜,父亲都无望地蹲守在一天天孱弱下去的母亲的病床旁。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后,我急匆匆去看问母亲的时候,医院里有一只斑鸠不停地叫着:孤——独独,孤——独独……我仿佛觉得,这斑鸠是母亲从山里带来,是要留给父亲和我的。在母亲住院治疗期间,我亲眼目睹了有人从这里升入天国的整个路程。医生用陈旧的设备给母亲诊断的最后结果是“胸腔汲水”。
这非绝症啊,可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难以把握。旁边的几个病人,也是越医,病就越重,有时病重得吓哭了人。为防止母亲病情恶化,我们只好放弃了本地农村医疗那点微薄的报销,把母亲转入附近的另一所人民医院里继续作无望治疗。人,之所以活的阳光,是因为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知道了无望,这是何等一种痛苦啊!转入新的环境,有了新的医务态度和意识,母亲曾一度好转,开口要水了,我心里是何等的欢愉,虽隔七、八里路,从一座县城到了另一座县城,从一个专区到了另一个专区,可我依然每天往医院里喜奔。后来,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到了吃什么就吐什么,吃多少就吐多少的程度,她干脆就不吃不喝了。父亲有时生气了,恳切的说:“吃一点,不吃,等死啊!”母亲唯一的回答是:我要回去,在这里也是白搭。当时不清楚也不愿清楚母亲这话的意思,可亲眼目睹了和母亲同一间病房的人魂归天国之后,我开始明白母亲了,并与父亲商量,最后满足了母亲。

继母,我的娘


母亲就这样趟着来到小城,又这样躺着离开了小城,来也漆黑,走也漆黑。整整一个月,母亲回到家里的时候,山村已然桃红柳绿,一片春光。然而,像美国着名女诗人夏洛蒂·斯特恩斯的儿子T·S·艾略特在他的《荒原》里说的那样: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那年的四月十二日,正是汶川大地震后的第335天,置身在南方暑气的山村已经是绿肥红瘦了,母亲不说一声地,笑着走了……难怪母亲要笑着走的,父亲将母亲安葬在落红满地的果囿里。春,满树荣花、蜂歌蝶舞,伴着母亲;夏,满枝青果、唧唧鸟鸣,伴着母亲;秋,高坡上的落果,全往母亲的坟岗里聚……也许天国真有这么一本书,书里真有这么一段话:生活在痛苦中的人,走的时候,脸上是含着笑的;生活在快乐中的人,走的时候,脸上定然露出痛苦。
母亲走后,父亲颓废,子女走散,老屋清寒,我过上了没娘的日子。突然有一天,父亲十分为难地把一个看似比母亲还显年轻的女人带进我的家里来,要我叫娘。虽然没了母亲,可别说是我,就是妻子和女儿,也难以叫出那个已经搁置了七个月的称呼。这突如其来,实在令我难以承受,我也实在难以叫出那个我曾千万次呼喊和扑入,甚至为了她而责令过父亲的字眼。一个四十岁的人,要叫一个没一点血缘关系,没一天养育之恩,没一点族群往来的六十岁女人做娘,这是何等难啊。我们的乡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可要称一个外人做娘,起先我是多么不乐意啊。我偷偷瞥了一眼父亲身边这个女人,她虽然满脸皱纹,可皱纹间透出一种母爱,一种慈祥,一种平易,一种宽容。我始终偏执地认为,脸上越有皱纹的人,感情越丰富,这样的人也就越容易相处。好多次,我都想叫她一声娘了,可话到嘴边,却只能默默往回吞咽,在心口里扑腾着、喊着、叫着、堵塞着,让我难受到了极点。

继母,我的娘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