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宴(2)

我，就是在高粱玉米文化的浸染中长大的。成人后离开家乡飘萍四方，每当有人问我籍贯，我总会笑着告诉他：“我从高原来，我身体里一半是高粱，一半是玉米。”。
从小吃高粱玉米长大的我自然对此情有独钟。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看到青纱帐心头便会生发缕缕乡情；不管出行多久，只要触及高粱玉米类食品，眼前便会幻化出母亲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高粱鱼鱼、玉米饼饼。意绪就会神游到奶奶坐炕头，父亲坐炕尾，我与哥哥居中央，母亲将刚出锅的热饭端上炕桌，全家人团团围坐，每人端一碗高粱鱼鱼、拿一个玉米饼子就着老酸菜热烈享用的那一刻……
玉米饼子老咸菜还滋养了我童年最难忘的一幕幕，放学归来的我一放下书包就会踩小板凳取母亲悬于墙上的玉米饼一个，跑西房老菜坛里拿黑咸菜一根，肩挎柳条箩筐直奔田野打猪草。夕阳下，河水潺潺、鸟声啾啾、清风徐徐。我一口玉米饼就一口咸菜边走边吃，咸菜吃完了，玉米饼干掉了，再爬幽谷边喝一口沁凉清甜的山泉水，不再饥肠辘辘了，打猪草的工程也就正式开始了。当然，每天都能够满载而归，获得母亲满意的夸赞。当母亲温暖的手在我面颊上爱怜地游走时，那种恬适、那种幸福、那种满足真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啊，记忆里的幸福就是这么温馨，记忆里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纯朴、这么实在、这么令人回味无穷！

“老李，来！干了这一杯，为您接风洗尘！”小徐陡然一句话惊醒了我，机灵的他正是看出我思绪游离便借酒招魂。三杯酒下肚，跟屁虫宝生又借着酒劲癫狂起了过去的岁月，从我俩一起读书，一起入伍退伍，一直讲到昨天一起从新疆归来，一口气讲了近二十年光阴。他讲到激情处，还要蹦起来离开酒桌，手舞足蹈地演绎那曾经的花样年华，演绎那如水年华里存留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而他所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我想说的。一路相伴，牵手走来，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我的心意？
是啊！是啊！青春像一只有了锈色的铜铃，时时系在我们手臂上，也系在我们心里，只有不停地翻滚摇动，它才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宝生此刻燃情洋溢的声音，娓娓动听的描述，将我们曾经高歌的每一个节拍都翻唱得那么铿锵、那么雄壮；而低回流连处他又以特有的中年男人的阅历、领悟吟唱得那么婉转、舒缓、回肠，令每一个曾经的音符都在我心头缠绵悱恻、九曲连环，在我眼底璀璨夺目，光华熠熠。
其实，青春不是年华，而是心境。当时光渐瘦时就会如梦初醒。青春走了，我们还在，只不过沧桑如水。我想只要保持青春的心态，青春就会回来，或者说它本就不会走，只是深深藏匿在我们每个人最隐秘的心性里，只要时机适当，它就会如约而至，激荡生命里最活力的本色，鲜活生命里最美丽的记忆。就如此刻，青春就从宝生的金色年华里神气在他活力四射的脸上，跳跃在香气萦萦酒杯间，流动在我们谈笑风生的午宴饭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