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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房子(2)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十岁时俺爹就撇下俺们走了……俺娘软弱,凡事没有主张,撑不起家来。弟弟从小就依靠我,把我既当哥又当爹。我可不能亏待他啊……” 娘沉默着,半天,很斩截地说:盖吧,既然跟了你,我认了! 可是家里实在太穷了!除了两间土坯房和一张吃饭的简易木桌,还有一家人睡觉的土炕外,什么都没有了。看看四壁空空的家,父母很犯愁。 那天,爹爹从集市上赊回一头小猪仔,雪白的毛色,像蒙了一层未融化的雪,这干净的底色上,偏巧却在两侧肚皮上各绣了一朵黑月季,娇艳地开着。它摇晃着光溜溜的小尾巴,憨憨的眼睛直直望着我们,咴咴地叫,一副极信任的样子。可爱极了!娘说:你们几个放学回来不要贪玩了,好好挖菜喂着,喂滴肥肥滴,年底卖了给你们扯布做新衣裳穿,还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呢。 新衣裳――这是多大的诱惑啊!我低头看看自己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裤子,心里掠过复杂的感觉。
那天在村头,小叶还和两个男孩笑话我老捡哥哥的裤子穿呢,说我像个假小子!猪肉炖粉条――我的胃开始咕咕地叫,那可是只有每年八月节和过年那天才能吃上的美味啊!我舔舔舌头,心里美滋滋的! 诱人的希望在眼前招展,人就能生出无穷的力量来。每天,我和两个哥哥三个人比赛似的绕着田间地头一筐筐地挖野菜,回家再把它切碎了,拌上少许的糠。看着小花猪贪婪地吃着,一天天慢慢长大,光滑的白毛泛着亮亮的光泽,那两朵黑月季愈发灿烂、招摇了,心里密密的甜。一天天掰着指头算。 春来了,夏来了。“梧桐花,紫婆婆,回身张开绿萝萝,引得知了来唱歌,知了、知了,她在和我说:俺口渴,俺口渴。” 知了飞走了,梧桐树叶凋落了,满树干黄的叶子,被秋阳吸尽了最后一点点水分,凉风一吹,便无力地滑落下来,铺满了院子。那花衣裳啊,猪肉啊,像有了生命似的纷纷在眼前活动起来了,晃得我张不开眼。

父亲和房子


春节的鞭炮声稀里哗啦欢唱着,我穿着簇新的花裤花褂,拽着娘的手穿街过巷挨家拜年。婶子大娘们不住声地啧啧称赞:哎呦,小妮子,今天就跟花蝴蝶似的,真俊啊! 小叶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一声不吭;我冲她扬扬眉毛,大声说:回家吃饭了喽――俺娘给俺烧了猪肉炖粉条! 这样想着,一次次自梦中醒来,满脸的笑意绵延着,嘴角的口水流了好长。 年底终于盼来了,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啊,就在眼前! 腊月二十六,爹爹准备杀猪了,全家上下像过年一般。大清早,连那平时最喜欢睡懒觉的哥也早早起来了,娘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请来的屠子和帮忙的邻居们也来了,父亲搬开了猪圈门,小花猪忽然看见围拢来这么多陌生人,有些胆怯了,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躲在圈里不肯出来。母亲手拿着一把青菜,嘴里“溜溜”地唤着它,花猪犹豫着,终是敌不过青菜的诱惑,迟疑着走出了圈门。
几个男人快步上前麻利地将它掀翻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小花猪绝望地挣扎着,雪白的毛色染满了灰尘,那两朵好看的月季瞬间萎谢了。它拼命地嘶叫着,声声刺痛着我的心。我肚子忽然痛起来,躲进屋里,泪水悄悄涌出来…… 随着小花猪一声凄厉的嚎叫,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我快步冲出屋去,等我再次站在院中时,小花猪――不,那两扇完整的猪肉,已经规整地躺到屠子的木车上了。屠子擦了擦手,从油腻腻的棉袄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来,数出几张,递给父亲。父亲的手似乎有些抖,他小心地接过钱,仔细数了数,一张张慢慢捋平了,揣进了怀里。 “那些内脏卖不卖?”屠子推起车,忽然想起来,回头看着那堆在地上血红的一堆。 父亲似被电了一下,迟疑着,看了我们一眼,转过脸,狠狠地说:“卖!” 我和哥哥木木地站着,眼睁睁看着屠子将整个猪肉连同猪肝、猪肠全部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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