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天国

父亲去了，那个忙碌了一生，沉默寡言，些许暴躁，些许怯懦，时常踽踽独行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明天就是父亲的五七忌日了，这么快。全家人要去给他立碑，去给他送冥资，化去他日常的用品，扎一些供奉的祭物。抹一把眼泪，想他了。儿时的印象里，有他陪伴的日子屈指可数，他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给你带来不知是欣喜，还是惧怕的身影。但是，那个身影是家里的栋梁，遮风蔽雨的屏障。只是缺少了一些相依为命的依赖，孺孺倾慕的思念。青年时眼里的父亲，多了些冷漠，多了些疏落。是家里的负担太重了，还是儿女们成长让他失望了。应该是不会的，孩子们虽然都是碌碌无为，但都是健康地长成，都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相比起他，几乎都是在复制他的轨迹。他很少与我们交流，只是每天在饭桌上喝上一杯极普通的甚至是劣质的白酒，然后陶醉在与母亲喋喋不休里。现在想起来，那么辣的地瓜干酒，那么辣的尖角辣椒，他统统塞入口中，满头大汗，甘之如饴。
我的父亲，你那么好酒，可是儿子送给你一瓶五粮液，直到你去世，才在祭奠的饭桌上被亲友喝光了，你竟没有喝上一口，父亲，是怪儿子不孝，还是无能吧。中年时眼里的父亲，已经不复旧日的坚韧，彻底还原了一个普通劳动者的本象，甚至有些怪癖了。他在钱财上斤斤计较，为了一毛半分的利钱，能够排上半天的队，买上一篓要变质的鸡蛋，然后拿回家里，等着它们变质。有了几分银子的储蓄，都要千方百计地藏起来，以至于病重时需要用钱时，竟忘了还有那么一笔存款。母亲也成了他的敌人，怒目而视成了家常便饭。可是能说父亲的吝啬吗？他十几年为他的三个孙辈存下的教育基金，都是节衣缩食攒下的。都在儿女们紧要的关头派上了大用场，那是小气而古怪的父亲吗？我的父亲，儿子的眼里，你时而有点可怜，时而有点可恨。可是儿子的眼里，蓄满了想你的眼水。儿子忘不了住院的时候，你拖着蹒跚脚步，每个周日给儿子送来肉和鸡蛋，可那已经是你病重的晚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