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押了一生的岁月(3)

那一年农历新年，近在眉睫。可是，米缸却有断炊之虞。夜极深，还在外头奔波张罗。煮了一锅稀稀的白粥，三个小孩儿狼吞虎咽。坐在桌旁，双眉微蹙，不言不语。她面前的那碗白粥，没了烟气，冷冷的、白白的、圆圆的一团，好似一张血色被抽离了的忧伤的脸。远处，隐隐地传来了爆竹的声响，稀稀落落的，好像是星星点点的喜气，可是，这喜气，却是摒绝在我家门外的。好不容易等到回家来了，两个人相对看时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外祖父对于女儿困窘的情境并不是视而不见的，可是，倔犟的傲骨却使她不肯接受任何来自娘家的接济。而情操极高的，对于金钱的概念始终很淡薄。夫妻两人打定心意，齐心协力地咬紧牙根以渡过这一段萧瑟酷寒的黑暗期。

在贫穷的夹缝里为三餐营营碌碌的，精神却是丰富多彩的。她为的《迅报》写长篇连载小说，笔触细腻，情节曲折，据说拥有不少读者呢！
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低着头在沾着油迹的木桌上写作时那美丽绝顶的神情。煤油灯里闪烁不定的火舌映照在褐色格子的稿纸上，好似无数小精灵在快乐地起舞，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整张脸的轮廓显得非常地柔和。在这个全神贯注地进行创作的时刻，她不是，不是，她是她自己，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