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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湖雨夜深沉(3)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我记事的时候是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冬天,父亲到远处上水利建设工地去了,家里人人吃食堂,一大清早,祖母拿着小木桶,到一里多路外的食堂打稀饭,那天下雨,她是裹过脚的,歪歪唧唧的走在半尺深的烂泥田埂上,脚一滑,木桶里的稀饭泼光了,我们兄弟几人和她一起饿的嚎啕大哭。一天早上,我在灶塘口饿的歪下去了,这时,祖父的一个朋友上街,到我家见了我这样子,对母亲说,“你这孩子恐怕不行了,赶紧给他饭吃。”母亲说,“他从小体质差,嘴不‘泼辣’,(方言,嘴刁)哪有什么饭来喂他。”那大爷摸摸口袋,掏出半斤粮票给妈,我妈赶紧到餐馆买了碗饭,我吃了,方起来起身玩耍去了。后来母亲给我讲,要不是亏了这个爷爷,你早饿死了。唉,等我长大了,那爷爷也死了,大恩未报,只记得他是长湖大队的人。
吃食堂时,不准在家私自开伙,更不准家里私藏粮食。记得一天夜里,父亲把仅有一点米用瓦坛子装了,在做饭的土灶内里挖了很深的一个坑,埋下去,以躲避那挨家挨户来搜粮食的民兵。父亲会杀猪,队里一头母猪给悄悄杀了,分给各家各户,大人一再交代我们小孩,不要到处乱讲,我们都神色庄重的点头允诺。在水利工地上,父亲又病又饿,挑不动土,爬不上大堤,偷跑回家,躲在姑奶奶家,吃着捞渣,深怕民兵发现了把他用绳子捆了押走,父亲神情萎靡,唉声叹气。

长湖雨夜深沉


每年春秋两季开学,就是父亲的痛苦时刻,几个孩子要上学,一分钱没有,我们总是被老师训话,要交报名费,书本费,这时父亲就到大队找会计开免费证明。交了证明还不行,老师说,只能免学杂费,书本费不能免啊。我们往往被站到外面,叫回去拿钱。这也好,我们弟兄就跟父亲说,没钱交,我们不读了。母亲就不许,把我们往学校赶,我们又不去,这时就有棍棒伺候。最怕的是下雨天,那土路上泥巴好深,没有塑胶雨鞋,一双单布鞋,一踩下去就湿了,滑掉了,到的教室,脚冷得要命,冻脚就开始了。记得那是我二年级,下雪了,我踩着冰凌到了校,下午放学,那雪被踩化了,泥巴又滑又深,我脚被泥粘着,趔趔趄趄的,这时,教我语文的李老师走来,把我扛在她肩上,送我回家。大家都看着我,做鬼脸,直叫唤,我也得意的在她肩上挥舞着小手。那女老师20岁不到,好漂亮,师范毕业刚分到毛李,叫李处芳,后来她一直教我们到六年级。
每年年终生产队分红,一年到头,勤扒苦做,绝大多数家庭总是超支,我父亲就总是叫去开超支兑现会,要他还钱。第一次父亲生大病卖了屋,接着他又病一场,家里孩子不断出生,口粮钱都挣不回来,自然又欠了队里的账。一般会议都是在晚上,在那仓库的一角,昏黄的煤油灯下,一群衣衫褴褛、愁眉苦脸的男人耷拉着头,像做错了什么的孩子,默默地无助的听着训斥,“你们不是口粮超支,是‘拉用’(‘挪用’的误读)超支。拉用,你们是没钱拉拉的用,所以超支。”晚上,在黑黑的院子里,母亲叹口气说,什么时候才还清超支啊,我问欠队里多少钱,母亲说400多块钱,啊,这可是一笔大数字呢!

长湖雨夜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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